原创长篇小说

第一章 逃离

      好冷,睡梦中的我不自觉地伸出小手想拉起踢掉的棉被,却不想伸手处空空,于是用双手揉了揉眼。四处黑黑的,只有轻快的脚步声,才发现自己脚未动人却往前奔跑着。前胸贴着冷冷的物事,低头看见自己被绑在一个竹甲武士的背后,看着熟悉的背影我知道那是武士启。武士启,是我父亲最信任的部下之一,从我懂事开始他就已经守护在母亲和我的身边。我转头张望了四周,发现除了我和启之外竟无一人。“启,为何深夜背我出来?我父,我母呢?”我轻轻扣了扣他的肩小声问。”娇娇,莫怕!主上让我负你出城,主上和夫人等与我们分散行走,城外三十里林间相候,再过不多时就可得见,“启沉声回答。我点了点头,伏在他背上,我信得过启,那是一种感觉。从记事起,我就有了这种感觉,对遇见的每一个人我都能辨出好坏,善否,有时我告诉母亲,她却总是一笑了之并不采纳我的任何评语。我从不与父亲说,因为他曾警告我天机不可漏,儿心里所想勿与人说包括为父自知便可。

     夜已深,无星无月,启背着我用绳锁攀出了城墙。虞城的守城兵们依然在喝酒谈笑,今夜是为贺晋献公伐虢取胜的宴。晚间父亲被邀前往虞宫赴宴,我与母亲在家丝毫未感今夜会有离虞之举。我的父亲姬姓童氏子叔是虞国祭祀,为虞国守宗祖鬼神之庙,而我是父亲目前为止唯一的子嗣我叫妘,公元前六五五年的初冬我七岁了。

    虞城外南面三十里的林里除了夜鸟的啼声再无其他声响,远远的望见数辆马车,与几十骑人马,那是父亲的剑客和御者们。走到近处,启从背上将我卸下,我蹑手蹑脚地往近处的一袭背影走去。那是我的父亲,今晚他脱去了士袍换上了和别的剑客一样的麻衣竹甲。“父亲,妘儿和启来了” 我拉了拉父亲的袍袖。父亲默默地转过身来,他的脸上有一丝落寞,伸手抚了一下我的头,便对身边的剑客说“上路吧”,携我上了就近的一辆马车。揭开车帘,我看见了端坐在马车里的母亲,母亲优雅地坐在那里对我们微笑,一手放在已有孕八个多月的腹上。我的母亲越夫人永远是这样带着温柔微笑的女人。车轮滚动,我却没有听见响声,于是好奇地揭帘去看,才发现车轮与马蹄上被包上了布棉,这时我恍然,我们要偷偷地逃离虞国了。这个我住了七年的地方,这不是我们的故里,我的父亲从来就是这样对我说的,因为不是故里所以没有必要去留恋去伤怀。我们早已没有故里,我的父亲童子叔这样对我说,即使我们姓姬,祖上显赫但是我们已无故里。我知道父亲从年少时就开始漂泊,想不到如今我亦要重蹈父亲的前路。

    “夫主”母亲搂过我轻声地唤着父亲,听见她的声音总会让人安下心来“我们这是要往何处去?”父亲望着我们沉吟了片刻“往南吧,楚国,吴国或是越国。”母亲嗯了一声再不过问,她从来都不会多问什么,对父亲一直这般言听计从。“父亲,我们去越国吧,母亲是越人,妘儿想去母亲的故里看看”我轻声地请求到。“不可”还未等父亲回我,母亲却开口了。“为何啊?母亲不是常说惦记自己母亲吗?”我疑惑。可是母亲转过头去再不答我。“妘儿,别问了。其实有些事妘儿自己就能找到答案的”父亲说着示意我闭眼冥想。我想起了从小父亲教过的冥思之法,拉住了母亲纤细柔软的手。转眼间脑海中闪现了一出画面“一辆疾驰而出的马车,驾驭马车的竟然是年青时的父亲,马车内坐的是年少的越夫人,和父亲的越姬婕,两女神色慌张。不久后面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,竟有四五百骑之势。高扬的两面旗帜,一为越,一为姒,我知道那是越王的追兵。猛然睁开眼,怀疑地望着母亲”你们是从越国逃出来的?“”然“父亲没有等母亲回答自己应了,”你的母亲不仅是越人,更是越王的嫡公主,赵姬婕是庶十二公主。为父我因事得罪你外祖父深夜携妻妾逃离越地,至今十载有余。”我惊诧地看向母亲,母亲肯定地向我点了一下头。“我儿所见皆为当日实景,我儿可知为何能见否?”父亲顿了一下目光深邃。

    “儿不知。”我从母亲怀里坐出,在父亲身前挺直背跪坐榻上。“儿可还记得我祖上为谁?”“妘儿记得,三岁时父亲已告知儿,祖上为姬轩辕黄帝是也。姬轩辕生二十五子,祖上为次子昌意之子,姬轩辕之孙颛顼,后立为炎帝。颛顼有子名曰老童,此为我童氏由来,老童生祝融,祝融生太子长琴。我族为长琴后人。”“我儿甚慧,三岁时之说记到如今。然也,我为长琴十五代后人。我族本在渤海居住,商汤灭夏,周亡殷商,周幽王后诸侯并立,我族历尽艰辛由北往南迁移。为父幼时亡父,于母离族独居,十四岁起走遍天涯。二十七岁流落越国,幸得你母,三十岁携妻从越国逃亡至虞。”父亲简短几句谈完了迄今为止的人生,这个玄黄子孙,长琴后裔,本是如何尊贵之人啊!却选择了如此萧瑟的生涯。“我祖姬轩辕,颛顼,老童皆为世人口中神人。为父一族人丁单薄,周武王封分天下同族他支有陈国之地,我族却为姬姓祭祀,为姬姓祭奠守护鬼神。然,他族至今数百年已无先祖之能,为父这族世代必有一人继先祖之神能,我儿应已得知,此为知过去,卜未来,读心之术。我儿无需习阴阳八卦,此为生来所能先祖所赐。为父当年少年心性,常在人前卖弄,使童氏子叔之名为外人知,诸侯真相邀父以卜王图霸业,以平后日之灾。父泄天机甚多,恐童氏之能将终于儿这一代。本来每代拥有神能者皆为男子,且男子早逝,代代子嗣单薄,为父也只得一女。”“父亲,母亲腹中必为男儿,可延我父神能,怎会止于妘儿?”我望着父亲沉痛的脸,忙安慰道。“我儿,天命如此,无需多慰。我儿只需记住,此能或助我儿一生平安富贵,然我儿若破处子之身,将此能不复,且我儿终生无后,我族将绝于此。”说着父亲从袖袋中取出一物放入我手中,我低头一看是一枚碧色之玉,玉中呈流云之色隐现一童字,甚是精美。“我儿此乃我族神物,切不可离身,此玉夏凉冬暖,砸而不碎坚韧之极,为騩山峰顶之神玉,然玉碎之时将是我灭族之时。”“妘儿谨记”我小心翼翼地将玉放入母亲所绣的香囊里挂于颈上放入襟内。

     “夫人,从不多问为夫为何,可想得知我等今日逃离之故否?”父亲继而望向母亲。“父主如欲告妾,妾自当洗耳恭听”母亲柔柔地回道。“我儿无须冥思,我儿尚幼,须触媒介方可得知。然随岁月增长,我儿必有博古通今知未来之能。但须谨到时切勿泄天机,只可自保,切莫逆天。”我立即颔首答曰谨遵。父亲微笑:”善,尔等可知今日为何虞城之内如此喧闹?“”夫主可是指晋献公伐虢取胜,虞公在宫中设宴,全城相贺之事?“母亲说道。”然也!然此乃祸非虞国之福也。晋献公假道于虞以伐虢,恐虞也并灭于献公。虞虢联盟,唇亡齿寒,而今晋献公赠以屈产之乘,与垂棘之壁于虞公求取借道伐虢。虞公见两宝遂应允,仲夏我已卜出此举为大凶,告之大夫宫之奇,百里奚。宫之奇遂见虞公力谏虢,虞之表也;虢亡,虞必从之。晋不可启,寇不可玩。虞之与虢,唇之与齿,唇亡则齿寒。然虞公不得听,使晋借道。宫之奇已于初秋率族人离虞,我想多花时日必可说动百里奚一起离虞,然百里奚忠君无所动。现晋已获胜,若我族再不离虞,必同享亡国之耻,虽为姬姓仍有为奴之嫌。我妇越女华贵之姿必为其辱。我年轻时无知,童氏子叔知天命之事,诸侯皆知。虞国十载,因姬姓相护,祭祀姬姓鬼神故得保家族,地位。如被俘,晋亦姬姓,我必被逼屈从献公之霸业,再露天机恐性命难保。妘儿我族唯一命脉也恐有伤,唯有逃亡一途。“说完父亲痛苦地闭上双眼叹息数声。我与母亲静静对望,已对此中之事了然。父亲放弃家业,带我们离虞实为苦涩之事,前途渺茫,越国归不得,往南只有楚吴。楚乃蛮夷之地,吴越相邻,若有人识得母亲,恐越王前来索要,父亲如今必是心中煎熬何去何从举棋不定。母亲比我镇定,毕竟随夫多年,父亲即能卜未来,必可逢凶化吉。

    天明时,武士启来唤醒父亲,说前面山中恐有山匪,父亲随即下车,带着启与剑客们一起前去探道。只有我们的马车与越姬婕的马车在后缓行,除御者外,留下一剑客兹保护我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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